作者:黄玲
栉风沐雨十年间,历历在目求学路。十余年寒窗伴苦读,幸得遇一位位良师引路,我方能矢志图南。
在川南边陲,有个三面环山的村庄,名为赵家山,我生于斯长于斯,对知识的渴望也萌芽于斯。
那时,我们的学校属于民办学校,因为村民都分住在各山头,若是去村小上学,孩子们得走两个小时的路程,山里的路尽是泥泞、陡峭、崎岖,求学路属实艰险,有鉴于此,村里唯一较有文化的徐老师创办了这样一所民办小学。徐老师名秀才,个子不高,驼背,但写得一手好字,他承担起了我们周围三四个生产队三代人的文化教育任务,我们的父辈、我们以及我们的侄儿辈,都是徐老师的学生。在教我们之前,徐老师在自己家里教书,将一面墙漆黑做黑板,几块长木板拼在一起当书桌,在那样一间教室里,走出了我们“略识之无”的父母。到我们这一辈上学时,教室是重新建的三间小平房,有门,有窗洞,但无挡风的玻璃窗。有间教室如那三面环山的村庄一样只有三面墙,穷冬烈风,呼啸呜咽余音绕梁,课间老师同学们集体在教室旁空地上烧火取暖,当手和脚暖和后再继续上课。
整个学校仅有三个年级和徐老师一名老师,无奈的他也掌握了诸多山区老师们都会的绝技——分身术,每堂课先给一年级布置作业,再教三年级算算术,然后与五年级的同学朗读课文,纵然条件艰苦至此,他也在努力尽到做好老师的职责。作为民办老师,他的工资其实很微薄,每个学生每学期只交100块钱的学费,但他依旧坚持创办学校,如今想来,大抵也是他的心中有那片云、那棵树、那个灵魂吧。徐老师上课从不敷衍,也从不吝啬于对考第一名的我的夸赞和鼓励,孩童之际,再没有什么是比老师的认可和夸赞来得更激励人的了。在徐老师的辛勤教学与鼓励下,我和其他13位同学一起顺利地完成了小学学业。
(大二之前我一直居住的老房子,曾经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的场景历历在目,当时不觉凄苦,读完杜夫子茅屋歌之后,更觉有趣。大二时屋旁山体滑坡,政府安排我们易地搬迁,现在的老屋已拆,独剩照片作留念。如今斑驳的墙上依稀可见入学以来的奖状,那是奋斗的化身和希望的寄托,是奶奶的笑意。)
小升初,迎来第一波退学潮,家贫和学习差是两大关键因素,虽然我也家徒四壁,但实在不想就此中断学业,于是,那个暑假,我拨打了一通对我的人生至关重要的电话,也遇到了对我的成长至关重要的老师。
六年级时,隔壁县镇里的中学校长一行三人来村里招生,他们是唯一一个来我们小学招生的中学,我对此非常感激,感激他们没有因为我们是深山的小学校而选择遗忘或者忽视我们,感激他们也给我们山里的孩子一次体验被重视的机会。来招生那天下着雨,我依旧记得他们冒着雨和泥泞来到教室时的模样。带头的校长姓黄,名旭华,简单介绍完学校的情况后,他在黑板上留下了自己的电话,也正是这个电话号码,给我带来了读书的希望。
在六年级毕业的那个暑假,我一直在思考如何能够顺利继续上学,听别人说,学校里会有一些政策可以减免学费,要是成绩好的话还会有奖学金,于是在某一个独自在家的下午,我硬着头皮拨通了黑板上的那串数字,当电话那头接通后,我紧张地询问了黄校长相关政策,甚至都还没有来得及自我介绍,让他误以为我是在校学生,问我是哪个班的,当得知我是还未入学的学生时,校长亲切又热情地跟我说让我不要担心学费生活费的问题,尽管放心来学校报到,学校会有考量,不会让我们这些学子因为贫穷而无法上学。当听到校长的回复后,我就像是有了定海神针一般,终于可以安心为中学入学做准备了。
(图为黄校长和他的学生合照,他真诚、慈祥的笑容总是能给别人如沐春风之感,他说这是他收到的第一束学生送的花,但是从教几十年,他为祖国培育的花朵,何止成百上千。)
本以为校长公务繁忙,不会记得和他通电话的我,但在初一入学后第一次月考颁奖台上,没想到是校长亲自给我颁发的奖状,并且他还记得我给他打过电话这件事,甚至叫出了我的名字,当时的我惊喜万分,也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黄校长还自掏腰包设立了校长奖学金,每次月考后成绩达到相应标准的学生,都会在接下来一个月内得到校长每周奖励的50元生活费(那时我们食堂一顿饭仅3.5元),在校长的奖励以及自己的努力下,我的学业并没有受到家庭贫困的影响。校长不仅关心我是否能顺利完成学业,更关心我的学习是否更加进步,当得知我在初三阶段的数学掌握得不太好时,他送我精心挑选的数学辅导书,那是我除学校统一发放的教辅资料以外少有的辅导教材。初中三年,充实圆满,我乐观、自立、懂得感恩等一切美好的品质,在这三年期间得到充分的培养。
初三下学期,县里的高中会提前招生组成重点培养对象,但需要每个学生先交1085元,若以后继续在该校读高中则退还该费用。当时1085元对我和我的家庭来说,都算是一笔巨款,当我正在为此发愁时,黄校长了解到我的情况,二话不说为我代交了那1085元,并嘱咐我安心上学,就这样,我又顺利开启了高中阶段的学习。离开初中母校并不意味着失去老师的关心,在我高中阶段,依旧会收到老师发来的消息,不知不觉间,我理解了那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内涵。高考前,和黄校长通了电话,他的鼓励也仿佛给我吃了定心丸,很顺利地,我被录取到中国海洋大学,开启了本科阶段。
去大学报到是我第一次离川,我仍记得那39个小时的火车硬座,到青岛后虽然双腿因久坐而僵劲水肿不能动,但是内心却是十分雀跃,十余年的努力,我终于见到了山那边的海,是黄海!在中国海洋大学的四年,是充实又温暖的四年。
如今在武大攻读研究生,我一如既往延续了得遇良师的好运,我的导师是药学院的肖玉秀教授,她治学严谨,认真负责,因材施教。考研复试时她并没有面试到我,所以复试后她单独给我开了一个小时的复试会议,询问我的各项情况,当了解到我的家庭条件不好时,她给我分享了她的艰辛求学历程勉励我,颇有我是“马生”她是“宋濂”之感,老师还安排我当她的课程助教,平时单独碰到我时也会询问我经济情况是否还能支持下去,这些善意的关心和帮助很好地保护了我的自尊心;肖老师对我们学生的指导细致认真,大到课题思路扶正,小到修改单位和标点符号,她的高标准和严要求,也十分有助于我们培养严谨的治学态度。肖老师是因材施教的好老师,会根据学生不同特点而给予不同培养模式,当得知我以后的工作意向是去为人民服务的行列,她也十分支持我在读研期间在完成相应科研任务之外去参加一些相关的活动。对于一个研究生而言,能遇到一个支持参加自己其他非学术活动的导师真的十分幸运。
回首我的求学路,十分艰辛,但百分温暖,非常感谢我所遇到的良师们——给我启蒙教育的徐老师、助我顺利上学的黄校长、引导我对文学产生浓厚兴趣的王老师、给予我鼓励和艺术美学教育的音乐老师何老师等等,都在我的整个人格培养中给予了巨大的帮助。
从山中走到山外,从小学到研究生,我的求学路向前延伸的同时也一并见证了中国在偏隅地区教育资源配置的发展。如今,家乡的学弟学妹在更好的环境中求知,小学或初中毕业后就辍学打工也不再成为多数学生的选择,曾经我升学的拦路虎1085元对我们而言也不再算是巨款。当然,教学资源、师资力量、生源质量等在省份间、城乡间的差距减小之路漫漫,需要多方连续的努力方可实现教育的相对更公平,但是我们为中国教育的进步感到自豪的是,越来越多像我这般来自贫困、边远山区的孩子们通过学习这条路改写了自己的命运,并且他们也大都奋战在让家乡更多学子改写命运的脱贫攻坚事业上,至于我个人的未来规划,我也希望自己像黄文秀那样,走出贫困的家乡,再让家乡也走出贫困。(作者系药学院2021级专业硕士研究生)